凌小呓

【曦瑶】始觉相忆深(五)

聂明玦一路走下金麟台,仍觉郁气难消,一掌拍在一棵树上,虽未用力,那树也是一阵乱晃。

蓝曦臣遥遥跟在后面,见他拿树出气,只得劝道:“明玦兄,你消消气。”

“我怎么消气?”聂明玦一把将霸下插在土中,怒道:“你看看他,你看看他那个样子,他才进金家几天,就如此恣意妄为。”

蓝曦臣看他神色,忍不住笑着摇头:“明玦兄,你这个样子,怎么和骂起怀桑来一模一样。我知你眼里揉不得沙子,见不得小孩子们犯一点错,但教导他人如同修行,须得循序渐进。你已经把怀桑训得一见你就跑了,如今阿瑶见你也是战战兢兢,何必呢?”

提起胞弟聂怀桑,聂明玦更是生气:“别跟我提那个臭小子,每日里只知摸鱼逗鸟,玩赏字画,修炼上一点不求上进,我聂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废物,迟早有一天,我把他那些字画全给烧了!”

蓝曦臣道:“怀桑有你这个大哥在前面顶着,天塌下来也有你帮他撑着,自然贪玩些。”

“哼!忘机也有你这个大哥,也没见他懈怠一日。”

“呃……性情不同而已。”蓝曦臣道:“不过,非是我这做人兄长的背后说怀桑坏话,比起怀桑,阿瑶可勤奋太多了。这一点,你也不得不承认吧?”

聂明玦皱了皱眉头,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:“他的确勤奋刻苦,刚来聂家时,他也就十来岁,资质也不甚好,却早起晚睡勤修不辍,做事从不逃避,十分卖力。我便是看中他这点,才让他跟着怀桑,指望着怀桑能跟他学学,谁能想到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!”

蓝曦臣道:“明玦兄,你我出身世家,自幼所受教导所练功法不能说最好,也远比其他小门派要好很多,比起阿瑶,就更不知好了多少。换句话说,只要出身不差,心性不差,于修炼上再勤快些,想要有你我今日成就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可是阿瑶不一样,他要有今日成就,所付出的,远比我们要艰辛太多了。我们只见他做事周全干练,能力出众,却见不到他背后的辛苦挣扎。别人只见他杀温若寒,立不世功,谁又能知道他潜身温氏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罪?有一次,他偷送密函被我发现了,那时他刚潜入温氏不久,因上面派的事没办好而受罚,身上鞭痕我是亲眼见过的。”

聂明玦似乎有所触动,想了想却仍是不满:“他的付出和努力我也能看到,但他行事手段我却不能认同,为达目的利用他人性命,谁给他的权利决定谁该生谁该死?他小小年纪就已是非不辨善恶不分,连薛洋那种奸邪小人也能结交,你还护着他?”

蓝曦臣缓缓笑道:“阿瑶自小生在烟花之地,孟夫人虽然诗书达理,但毕竟是女子,所教有限,如今虽已回归金氏,可金宗主对他……唉,也是不闻不问,阿瑶他确实是少人教导的。但他本性不坏,而且聪明伶俐,若有你我时时监督规劝,自然不会走上歪路。”

聂明玦冷哼一声,颇不赞同:“他是金家人,和蓝氏聂氏有什么关系?轮得到你我监督规劝?”

蓝曦臣笑道:“可若你我都成为他的兄长,自然有管教之责。”

聂明玦有些疑惑,似又有所明了;“你是说……”

蓝曦臣道:“没错,明玦兄,不如你我二人和阿瑶结为兄弟,以后你就是他的大哥,你说的话,他还敢不听吗?”

“这……”

蓝曦臣见聂明玦犹豫,又劝道:“阿瑶心思灵透聪慧,行事果敢,但也难免偏激,他这样的人,若是走错了路,可真是毁了一颗好苗子。”说罢,还遗憾的叹了口气。

聂明玦神色微动,沉默片刻,方道:“只怕他未必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。”

蓝曦臣听他已自认大哥,心下好笑,嘴上却道:“怎么会?阿瑶知道必然欢喜,毕竟多了个大哥,虽然会教训他,但以后有人欺辱他,也有大哥给他撑腰了。我这便让人去准备香案。”说着,便翩然离开。

聂明玦看着他白衣飘飘的背影,半晌,忍不住拧眉,怎么感觉自己是被蓝曦臣几句话绕进去了?就这么……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弟弟?大的这个还好,小的那个,以后不但要管着,还得护着?

 

兰陵金氏家资巨富,亭台楼阁建的雕梁画栋,富丽堂皇,花园里种植的也满是珍品名种,十分珍贵。

“蓝大哥,你要带我去哪?”金光瑶跟着蓝曦臣穿过一片金星雪浪的牡丹花丛,心下十分疑惑。

蓝曦臣却笑而不语,又走了一段,才道:“到了。”说着,将身让开,露出了前面空地上的香案和聂明玦。

金光瑶一见聂明玦便心下惴惴,哪还顾得上看旁边香案,下意识的便往蓝曦臣身后一躲。

聂明玦见他如此,不由有些堵心,自己是严厉了些,但也不至于让他怕成这样吧!

蓝曦臣好笑的将金光瑶从身后拉出来,道:“阿瑶,今日叫你来,是我与明玦兄打算与你义结金兰。”

金光瑶只觉自己是听错了,他一向伶俐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呆滞的表情,茫然的看看蓝曦臣,看看聂明玦,又看看一旁香案,愣怔了半晌,才忽然反应过来,急急说道:“这怎么能行?”

蓝曦臣道:“为何不行?”

金光瑶定了定神,眉目微垂,道:“赤锋尊与蓝大哥都是名门家主,而我……我只不过……我不行……我出身不好……”

不等他说完,聂明玦便已打断:“男子汉大丈夫,只要行得正便能立得稳,何须在意出身?那些流言蜚语越是介意,他们便越说得多,你若行事磊落,心思坦然,那些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的人自然无话可说!”

自从被聂明玦赶出聂家之后,金光瑶便再没得他一个好脸色,没听他说过一句好话,如今乍闻此言,心下颇有些感动,咬了咬唇,默默点头。

蓝曦臣点好香,分与聂、金二人,三人一起在蒲团上跪了,聂明玦铿然道:“皇天在上,后土在下,今日我兄弟三人在此立下重誓,上报仙门,下安黎庶,扶危济困,锄邪扶弱,天地同证。如有异心,千夫所指,天人共怒。”

蓝曦臣和金光瑶也随之道:“如有异心,千夫所指,天人共怒。”

三人将香插入香炉中,复又跪下,郑重的拜了三拜。

金光瑶起身,转身面对两人,恭敬跪下,道:“两位兄长不嫌弃我出身微贱,与我结拜,此恩此情,金光瑶永不敢忘,今后定如方才誓言所说,扶危济困,除邪扶弱,请两位兄长放心。”

蓝曦臣连忙将他挽起来,笑道:阿瑶不必多礼。”

金光瑶心思灵透,自然明白今日结义一事必是蓝曦臣说服了聂明玦,感激的道:“蓝大……”

蓝曦臣浅笑打断:“哎?你叫我什么?”

金光瑶连忙改口:“二哥!”转头看了看聂明玦,眸光明动,乖巧的唤道:“大哥!”

聂明玦“嗯”了一声,又摆出惯有的严肃姿态:“你日后须得谨言慎行,若再胡来,我必不饶你!”

金光瑶忙道:“小弟不敢!”

蓝曦臣只得在中间打圆场。

金光瑶对聂明玦还是有些惧意,便道:“大哥,二哥,我还得完成父亲交待的事,先回去了。”

蓝曦臣温言道:“去吧,别太累了,若有为难之处,就来找我们。”

金光瑶应了一声,便自离去。他匆匆走出花园,往前面议事之处而行,不料才转上通往议事厅的青石板路,就被金子勋拦住了去路。

金光瑶上前道:“堂兄,可有事吗?”

“哼!”金子勋一脸不耐烦:“废话,没事我来找你干嘛?”

金光瑶知他脾气,也不计较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金子勋傲然道:“我问你,是你命人准备囚车,要拉着那帮温氏余孽去穷奇道?”

金光瑶点头:“不错,是我吩咐的,怎么了?”

“怎么了?”金子勋冷笑道:“你怎么不干脆给他们都准备了马车,再好吃好喝供起来?一群温狗而已,有什么资格坐车?他们是去当劳工的,不是去享福的,让他们一路走到穷奇道便是。”

金光瑶道:“兰陵离穷奇道路途甚远,他们都是老弱妇孺,若是步行太过于耗费时间,路上也不便于监管,耗时耗力。以囚车看押,便不用担心他们路上逃跑,还能加快速度,不是一举两得吗?”

金子勋道:“逃跑?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逃?敢逃一个,我就杀他十个!至于走得慢,哼,铁链一栓,谁走得慢,便拖在马后,自然就快了。”

金光瑶无奈道:“堂兄,父亲的意思,是要他们去穷奇道劳作,你把人都杀了,我们去哪找人?”

金子勋却不管不顾:“少拿伯父压我,况且,这哪是伯父的意思?这分明是你自己的意思。各家家主本意都是杀了了事,偏你要站出来充好人,想博个宽容的好名头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。我告诉你,别以为你进了金家就是少爷了,别想拿着我们金家的钱随意挥霍。”

金光瑶头疼不已。挥霍?造几辆囚车才能花多少钱?以金家财力还在乎这几两银子?金子勋这厮油盐不进,自己和他说话实在费劲,却又不得不说:“堂哥,我只是为了能尽快将他们押到穷奇道,并没有别的意思。若是一路拖着行去,只怕大部分人都得死在途中,就算侥幸活下来,也是既疲且累,他们就算到了又哪有力气干活?”

金子勋道:“我们兰陵金氏还愁找不到人凿个破山壁?他们这群温狗,活着也是多余,坐囚车?想也别想?他们温家昔日耀武扬威,如今落到这个下场,少爷我就喜欢看他们跟在我屁股后面被拖着走。你这么护着他们,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啊?我记得那群人里有几个丫头,你该不会……”他啐了一口,道:“果然是出身下贱,上不得台面的东西!”

金光瑶一阵气苦,银牙紧咬,忍耐着将头转向一边,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,余光却瞟到花园那边行来两道身影,他明眸微眯,低声道:“我纵然出身低贱,却也比有些人强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金子勋见他敢讽刺自己,勃然大怒,一把抓起金光瑶衣领,举拳便要打。

金子勋生得高大,金光瑶被他扯住衣领,便只剩足尖点地,无处着力,还真不便躲闪。然而就在那硕大拳头即将砸到金光瑶脸上时,一道蓝光闪过,在金光瑶面前结成一道小小的屏障,金子勋便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。随即又是另一道劲风袭来,金子勋只觉手腕一痛,不由得松开金光瑶,而他自己却被一道大力击得倒飞出去,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,身上的金星雪浪袍一片脏污,好生狼狈。

金子勋站起身刚要开骂,却见金光瑶身边已站了两人,却是聂明玦和蓝曦臣。他满腔怒火顿时发不出来,还不得不走上前见礼:“赤锋尊!泽芜君!”

蓝曦臣仍是一派淡然有礼:“方才我与赤锋尊救人心切,出手失了轻重,金公子无碍吧?”

他如此说了,金子勋总不能说有碍,只能吃了这个闷亏。

聂明玦却在一旁问道:“为何打人?”他素来脾气不好,此时随便问出,也带了几分严厉。

这话金子勋不知怎么回答,若说金光瑶讽刺自己,便得说明自己先找茬,不由哑口无言。

聂明玦冷哼一声,肃然道:“身为兄长,无缘无故殴打幼弟,兰陵金氏的家教便是如此吗?”

金子勋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煞是好看。

金光瑶见好就收,劝道:“大哥,堂兄与我只是一时聊得激动了些,没什么的。”

金子勋闻言一惊,指着金光瑶道:“你……你叫赤锋尊什么?”

蓝曦臣微微笑道:“方才阿瑶已经与我和赤锋尊结拜,是我们的三弟了。金公子,阿瑶年轻,今后若有什么得罪之处,还请金公子看在赤锋尊与我的面子上,多多包涵!”

金子勋脸色更加难看,却不敢多说,嘴上应了两句,便匆匆离开了。

聂明玦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,冷冷哼出两字:“废物!”

金光瑶看向两人,一脸的心有余悸:“方才多亏了大哥二哥。”

蓝曦臣道:“金子勋看来并不服气,你以后见他要多注意,他怕是还要为难你的。”

金光瑶笑得勉强:“没事,我都习惯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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